茅盾表现吴荪甫的每一个细节当中,处处突出了动感,不能不说他是有意而为之的。这种有意为之,我们姑且把它定名为一种现代性格。不是说,冒冒失失、跑来跑去的,才叫现代性格。而这个有了现代的文化背景、现代人的素质、现代的性格所构成的吴荪甫,是中国小说里很少出现的一个具有现代人格的形象。
但是要明白吴荪甫这个人物不是写实的,它包含着茅盾强烈的感情色彩,是用仰视的角度去写的。比如第5章写吴荪甫,是通过他太太的视角来写的,带着一种崇拜的目光。吴少奶奶先是担心她跟雷参谋的私情被丈夫发现,所以表现得很惊惶,吴荪甫说:“要来的事,到底来了!”她脸色苍白,心惊肉跳,神经紧张,完全没有了夫妻间的平等,似乎只等着吴荪甫来裁决。“吴少奶奶忽然抬起头来问”,坐在沙发上的她总是这样仰望着在面前走来走去的丈夫,文字所表现出来的吴荪甫,都是那种有气势的、高大的形象:“尖利的眼光霍霍四射……是可怖的撕碎了人心似的眼光。”“他站起来踱了几步,用力挥着他的臂膊”,“他狞起眼睛望着空中”,“然后,也不等少奶奶的回答,他突然放下手,大踏步跑出去了”。这是一个有力量的、有着极强的破坏力和创造力的形象。后来“资本家”这个名字在政治上不大光彩,评论家才在分析人物性格时把吴荪甫分析成了几重人格,都是套用一些政治概念,破坏了艺术形象的完整性,也违背了艺术的创造规律。其实,这个小说从头到尾,对吴荪甫没有什么丑化的,没有什么两重性,茅盾本身就是站在林佩瑶的立场上,在看一个“二十世纪机械工业时代的英雄骑士和‘王子’”。“王子”,就是我们说的白马王子,远远地从天际过来,而吴荪甫这个人物是从德国读了书回来的,他是一个成功人士。“英雄”,这种具有现代人格的艺术典型,本身在上海这个背景中就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。“骑士”,我觉得这 是一个更关键的词,骑士在今天已经见不到了,没有人再用这个词了,哪怕在塞万提斯时代“骑士”就已经不可理解了,堂•吉诃德完全是被人嘲笑的,可是,骑士有一个基本精神,就是说,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信念,为了自己的理想,为了自己所爱的人,他可以冒着超过自己能力的危险,不顾一切地去跟风车作战。跟风车作战最后必然是失败的,但是,为了一个莫名其妙、谁都看不见的信念,他可以粉身碎骨,在所不惜。吴荪甫身上其实是有这样一种精神的,所以,这是一个具有悲剧性的英雄形象。
《子夜》的结构宏伟而严谨,为了既包容复杂的矛盾、丰富的生活、众多的人物,又做到线索清楚、主次分明,作家在构思中很费苦心。首先,作家精心设计了别开生面的序幕。开头两章通过吴老太爷猝然亡故,各色人等来吴府吊丧的描写,自然而巧妙地让许多角色登场亮相,既初步展示了人物活动的典型环境,又牵出了各种矛盾冲突的情节线索。其次,主体部分(第三至十六章),安排了一条主线和若干支线交叉发展的网状结构。吴、赵斗争作为贯穿全书情节发展的主线,各条枝线既有自身发展的脉络,又共同服务于主线的发展,既丰富多采,又条理分明。最后三章,作为全书的高潮和结局,笔力收回到主线,泼墨重采写了吴荪甫试图挽回危局的种种努力,写得波澜起伏,摇曳多姿。
《子夜》的产生,正是我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在xx文化“围剿”中迈步前进的时候,它显示了左翼文学阵营的战斗实绩,从创作上证明了无产阶级文学是一种不可战胜的、最有发展前途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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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子夜》———三十年代旧中国的画卷
1933年,一部“应用真正的社会科学,在文艺上表现中国的社会关系和阶级关系”的扛鼎之作———《子夜》出版了,几十年过去了,《子夜》里所描写的黑暗的中国,已经一去不复返了,但书中留下的沉甸甸的历史却值得我们思考。《子夜》以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这样全景式的整体建构为起价值取向,并以自觉的参与意识,探索社会政治问题。